近期，美國對各國鋼鋁產品征稅的措施頻頻引發各國對美國貿易保護的批評。相比而言，歐盟似乎一直在為多邊規則奔走，譴責美國實施的貿易保護政策。但事實上，在經濟復蘇壓力和全球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驅使下，歐盟近年來卻在通過強化貿易、投資規則不斷加強對成員國內企業的保護，從而形成自己獨具特色的貿易保護政策。
2018 年 6 月 7 日，歐盟委員會官方網站發布消息，歐盟新的貿易防御規則于 6 月 8 日正式生效，所有在此日或之后啟動的新的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都將根據新規則來進行。這是繼替代國規則修改后，歐盟委員會在貿易規則領域的又一重大舉措。
一、歐盟新貿易防御規則
歐盟委員會此次發布的新的反傾銷/反補貼規則旨在使歐盟貿易防御規則更有效、透明，并更容易被成員國內企業所使用，在某些方面將使歐盟能對傾銷產品征收更高關稅，從而更好地應對經濟全球化帶來的挑戰。
根據新規則，在進口國對歐盟成員國內產業威脅報復的情況下，歐盟委員會可在沒有企業申請的情況下，自動發起反傾銷/反補貼調查。
根據新規則，在某些情況下，歐盟委員會可以取消“低稅率原則”，從而可以加征更高的反傾銷和反補貼稅。這條新規則將適用于所有反補貼案件以及使用以人為低廉價格提供的原材料和能源生產的進口產品的反傾銷案件。對于“低稅率原則”的修改，主要體現在 3 個方面：
（1） 用于計算損害幅度的無損害價格
目前，歐盟委員會基于全部生產成本和目標利潤計算無損害價格，在修改規則后生產成本將計入以下成本：
① 計入投資、研發和創新：現有調查中并不包括這些，但成員國內企業為了應對不公平的進口產品而不得不削減投資、研發和創新。
② 在反傾銷/反補貼措施的有效期內，將考慮遵守多邊環境協定和國際勞工組織公約的成本。
③ 基于歐洲行業長期盈利數據，引入 6%的最低目標利潤。針對每個案件，利潤率可能會更高。
（2） 反傾銷調查中：當被訴國存在原材料重大扭曲時，歐盟委員會將考慮修改“ 低稅率原則”。存在以下情況時，歐盟委員會將考慮取消“低稅率原則”：
① 歐盟成員國內產業提起的反傾銷調查申請中包含了“嚴重的原材料扭曲”的充分證據，歐盟委員會所公布的立案公告中將表明此次調查范圍是否涉及原材料扭曲。
② 嚴重扭曲必須涉及一種原材料，不論是未加工或加工的，包括能源，單獨核算超過總生產成本的 17%。
③ 與有代表性的國際市場價格相比，存在扭曲的原材料價格明顯下降。
在上述情況下，歐盟委員會為保護成員國內企業的利益而實施適當的反傾銷措施。為此，歐盟委員會將積極尋求有關方面的信息，并檢查所有相關信息，例如：出口國的閑置產能、原材料競爭、對歐盟企業供應鏈的影響。
（3） 在所有反補貼調查中，歐盟委員會取消“低稅率原則”，以加強對國外補貼的打擊力度。
為了更快、更好地保護國內產業，歐盟委員會在修改后的新貿易防御規則中提出：
① 將實施臨時反傾銷/反補貼措施的調查期限由原先的立案后9 個月縮短至立案后
7～8 個月；
② 將完成整個反傾銷/反補貼調查的期限由立案后 15 個月縮短至立案后 14 個月；
③ 歐盟委員會將在實施臨時反傾銷/反補貼措施的 3 周前通知所有相關方（預先披露）但在某些情況下，預先披露期限可從 3 周減至 2 周，或延長至 4 周。
歐盟委員會將通過其特定的“中小企業服務臺”支持中小企業（SME）以便其參與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
作為反傾銷/發補貼調查的一部分，歐盟委員會在計算對企業造成的經濟損失所可能加征的反傾銷/反補貼稅時，還將考慮遵守歐盟社會和環境立法的成本。此外，歐盟不會接受來自執行核心國際勞工組織標準和環境協議的記錄不佳的國家價格承諾。
歐盟委員會將在下列情況中考慮社會和環境成本：
① 在計算無損害價格時，生產成本將包括歐盟生產商在遵守多邊環境協議和重要的國際勞工組織公約時承擔的成本。
② 在接受出口商的價格承諾時，如果該國未批準一項或多項重要的環境和勞工協議，歐盟委員會將拒絕該價格承諾。
③ 當出口國的情況與社會和環境標準有關時，歐盟委員會可以啟動期中復審。例如，如果一個國家退出協議，例如《巴黎氣候協議》，歐盟委員會可以啟動期中復審， 并可以終止價格承諾。
根據新規則，歐盟委員會首次允許工會成為調查中的利害關系方，這意味著工會擁有完全訪問非機密文件以及發表評論的權利。此外，工會還可與行業聯盟共同申請啟動反傾銷或反補貼調查。但歐洲產業可以獨立決定撤回任何此類申請。
二、中國是潛在的最大受害方
盡管歐盟在修改貿易防御規則的報告中未提及中國，但作為歐盟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的最大被訴方，歐盟此次大幅修改貿易防御規則，對未來中國企業在歐盟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的應對時將更加復雜和艱難！
據機工智庫統計，1995 年～2018 年 6 月，歐盟共啟動 416 起反傾銷調查和 80 起反
補貼調查，其中涉及中國的反傾銷調查共 56 起，占各國之首；涉及中國的反補貼調查
12 起，僅次于印度居第二位。
目前，盡管從案件數量上，歐盟是對華反傾銷調查的主要發起國，但從案件裁決結果來看，相比于美國動輒 100%以上的反傾銷和反補貼稅率，歐盟由于實施了“低稅率原則”，因此其最終稅率相對較低。據機工智庫統計，2008 年～2018 年 6 月，在已經裁決的 46 起反傾銷調查中，沒有一起案件的反傾銷稅率超過 100%。
2017 年 12 月，歐盟委員會發布了關于在市場扭曲情況下使用非替代國方法計算正常價值的新規則，并發布了關于中國存在市場扭曲的報告。此次新的貿易防御規則規定， 對存在原材料扭曲的情況下取消低稅率原則，針對中國的意圖非常明顯，新規則在很大程度上確保歐盟反傾銷新方法的適用不受低稅率規則的影響。
三、規則博弈是歐盟貿易保護的“主題”
歐盟之所以沒有像美國一樣，大張旗鼓地實施關稅政策，這是因為歐盟的經濟增長高度依賴出口。2017 年，歐盟的貨物與服務貿易出口（包括成員國之間）占 GDP 的比重接近 50%，歐盟每 7 個就業人口中就有 1 人從事對外貿易。因此，歐盟將貿易規則、自由貿易和多邊貿易體制視為其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
但歐盟并不打算完全遵守現有的多雙邊規則，尤其是 2008 年金融危機之后，當多邊貿易體系在推動自由化面臨障礙之際，歐盟加快了對外簽署或談判雙邊和區域自由貿易協定的進程，以便在新的全球環境下營造更有利于歐盟的外部環境，從而使其獲得更多的全球市場增長紅利。例如，歐盟與韓國的自由貿易協定 2016 年給歐盟帶來 31 億歐
元的順差，而 2011 年歐盟對韓國貿易則是 116 億歐元逆差。根據歐盟委員會官網的信
息，歐盟目前正在與 20 個國家（地區）進行雙邊貿易/投資協定談判。
另一方面，歐盟通過修改和制訂國內貿易和投資新規則，以加強在關鍵領域的貿易和投資保護。歐盟主席容克曾在 2017 年 12 月在談及貿易防御規則的修改時指出，歐盟在應對不公平貿易、保護廠商和產業工人方面必須果敢、高效，今天達成的共識將提供新的政策工具，并再次證明歐盟不是“天真的貿易者”。歐盟將繼續力挺開放市場和基于規則的貿易，但當需要保障公平競爭環境時，歐盟將毫不猶豫地訴諸貿易防御工具。
因此，規則博弈成為歐盟在國際市場上討價還價的主要方式，更是其為成員國內產業爭取利益的主要手段，這些規則從一定程度上是一種隱性壁壘，我國相關機構在與歐盟談判的過程中尤其應關注歐盟規則所可能產生的效應，運用規則與歐盟在貿易和投資規則等領域的對弈！
（機工智庫研究員 裘紅萍）